[ 苗勇 ]——(2004-8-20) / 已閱15303次
談領導干部的繼續社會化
苗 勇
[內容摘要]人的一生,是一個不斷社會化的一生，領導干部也不例外。只有適應了社會的發展和自身情況的變化，一位領導干部才能擔當起應有的社會角色。如果他沒有完成好繼續社會化的任務，就會喪失做領導干部的資格。領導干部的繼續社會化，主要有兩大內容，一是社會環境改變了，自身必須適應變化了的環境；二是自身情況變化了，必須自覺地改造主觀世界，不要使自己的意識偏離了社會的要求。只有完成了這兩大繼續社會化的任務，領導干部才能經得住市場經濟的考驗。
關鍵詞：社會化 繼續社會化
本文先從一個案例說起。樟椿寶，中國水利水電閩江工程局原局長，1995年4月，因受賄2萬元，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緩刑3年。然而，誰能想到，就是這個樟椿寶，曾經是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國家級有突出貢獻的專家。就是他，曾經把父輩因落實政策而分得的9萬元人民幣無償捐獻給國家。而今卻伸出罪惡之手，獲取不義之財。這是一個多么大的變化啊！①
改革開放以來，這么多的領導干部——從基層的鄉鎮領導一直到黨和國家領導人都有——倒下了，走上了職務犯罪道路。面對這眾多的職務犯罪現象，我們每每發問：他們為什么不能珍惜自己的榮譽和地位？他們為什么會走上最后令他們自己都后悔不已的黑暗之路？難道他們本來就不具備做領導人的素質？
社會學原理揭示，人的一生，實際上就是一個不斷社會化的過程。所謂人的社會化，費孝通認為“就是指個人學習知識、技能和規范，取得社會生活的資格，發展自己的社會性的過程。”②初生的嬰兒，還只是個自然人，要成為社會人，他還必須學習文化，掌握生存技能和行為規范。否則，他永遠不可能在社會中正常生活。比如，過去在印度發現的狼孩卡瑪拉和阿瑪拉，雖然已長到7、8歲了，但不會說話，沒有情緒表現，四肢爬行，吃生肉，其行為象野獸而不象人類，無法過正常人的生活。通過學習，人成了社會人，進入社會后扮演著不同的角色。但是，人并沒有一勞永逸地完成了社會化的任務，還必須繼續社會化。“由于社會是一個變動體，生產技術、行為規范、社會規范、社會觀念、生活方式等都在不斷變化，社會的整體結構也在不斷變化。因此，生活在社會中的個人要適應社會環境的變化，個人必須不斷調適自己與社會生活的關系。從這個意義來講，個人的社會化過程還要繼續。”③并且，適應與不適應又是相對而言的。社會變化了，人必須繼續社會化，使自身與社會相適應；個人自身情況的變化，比如工作崗位轉換、職務升降以及年齡增長等，也會同社會產生一定的不相適應的情況，也有個正確看待自己、調整心態以適應社會的過程，有一個繼續社會化的任務。一些領導干部之所以走上了貪污受賄等職務犯罪的道路，關鍵就在于他們沒有完成繼續社會化的任務。我們不能說，這些領導干部，天生就是犯罪的料。分析這些罪犯的人生經歷，我們看到，除了極個別投機分子外，絕大多數人都有過輝煌的過去，為黨和人民做出過貢獻，有的甚至還是廉政建設的標兵，所以，他們才得到了組織的信任，走上了各級領導崗位。比如樟椿寶，甚至把自己的9萬元錢都捐獻給了國家。這時的他，是無私的。他們的蛻化，都是在從政的過程中發生的。他們的墮落，直接的原因就是繼續社會化的失敗。為此，我們深深感到，一個人的社會化過程，乃是終身的事情。領導干部如果不能自覺地完成繼續社會化的任務，就會喪失做領導的角色資格，不再是社會化的人了，必須接受懲罰，進行再社會化。尤其是在社會大變革時期，更是如此。為此，我們總結一下這些領導干部繼續社會化失敗的教訓，對做好職務犯罪預防工作，無疑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具有極大的意義。
領導干部的繼續社會化，從社會學原理來分析，主要分兩大類。一類是社會環境改變了，自身必須適應變化了的環境；一類是自身情況變化了，必須自覺地改造主觀世界，不要使自己的意識偏離了社會的要求。社會化過程，實際上是一個相對的過程。當社會存在變化了，人應當相應社會化。同樣，當個人自身某些因素變化了，盡管社會不變，也存在著人與社會相脫離的危險，人也有個社會化的任務。
就第一類情況看，可以分以下兩種：
1、因社會變遷而產生的繼續社會化問題。社會變遷是一切社會現象，特別是社會結構發生變化的動態過程及其結果。在社會變遷中，每個領導干部都必須繼續社會化，做到與時俱進，以適應變革了的社會。在中國革命即將獲得全面勝利、黨中央由河北省西柏坡遷往北平時，毛主席意味深長地說，我們是進京趕考，中國共產黨人進京后，絕不學李自成。這實際上就是革命者在新的環境中，要繼續社會化的問題。繼續社會化任務完成得好，就能抵擋住各種負面東西的侵蝕，在新的崗位上再立新功，如南京路上好八連。如果完成不好，就會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建國后不久開展的“三反”運動，就是黨中央鑒于相當一部分干部不能經受住社會變革的考驗而開展的。1952年6月23日,中共中央轉發《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關于全黨紀律檢查工作的總結報告》。報告指出，去年(三反以前)共處理違紀黨員干部48189人(其中有軍隊6334人)。三反運動開展以來，有效地揭露了黨員干部中的嚴重違法亂紀行為。根據華北、華東、東北、西南、西北五個地區6月初的報告，參加三反運動的干部及工作人員共3122437人，揭發出貪污分子和有貪污行為者1226984人，占參加三反人數的39％強，其中23萬多人要受行政處分，占貪污人數18%強，受到各種不同的刑事處分者共59182人(缺東北)，占貪污人數2％強。在貪污分子總數中，有黨員202683人，占貪污人數的16．5%，其中將有6萬左右的黨員要受黨紀與行政的處分，2萬人左右受到開除黨籍的處分。④這些違法亂紀的人，都是在社會轉型過程中，沒有跟上時代的節拍，被滾滾向前的歷史車輪所拋棄了。當今中國社會正處于轉型時期，是社會變遷的年代。隨著經濟體制從高度統一的計劃體制，向市場經濟體制轉變，社會情況發生了復雜而深刻的變化，經濟成分和經濟利益多樣化、社會生活方式多樣化、社會組織形式多樣化、就業崗位和就業方式多樣化日趨明顯。曾經生活在計劃經濟體制時期的人，要適應市場經濟體制，必須完成繼續社會化的任務。否則，一個人就會與社會相分離。可以說，在這樣一個社會巨大變遷的時期，每一位領導干部，毫不例外地都面臨著繼續社會化的任務。完成得好壞如何，決定著這個領導干部能否勝任新時期的領導工作。遺憾的是，相當一部分人，沒能過了這一關，他們是繼續社會化過程中的失敗者。盡管他們原來表現得如何出色，但在新的環境中間，在新的考驗面前，他們沒能使自身適應新的社會，走上了犯罪道路。鄧小平深刻地指出：“現在是什么形勢呢？我們自從實行對外開放和對內搞活經濟兩個方面的政策以來，不過一兩年時間，就有相當多的干部被腐蝕了。卷進經濟犯罪活動的人不是小量的，而是大量的。犯罪的嚴重情況，不是過去‘三反’、‘五反’哪個時候能比的。”⑤1983年1月28日至2月7日中紀委第二次全體會議在北京舉行。王從吾代表常委會提出《關于一年來打擊經濟領域中嚴重犯罪活動的初步總結和今后的意見》的書面報告。報告宣布：到1982年12月底的初步統計，全國已揭露出并立案審查的各類經濟犯罪案件164000多件，已結案86000多件，占案件總數的54％。其中被依法判刑的近30000人，涉及黨員被開除黨籍的5500多人，投案自首、坦白交代的46700多人，追繳贓款贓物合計32000多萬元。⑥1982年至1989年一季度，全國監察系統共查處違紀案件159萬多件，處分黨員近102萬人。⑦從上述的數據可以證明，在社會變遷時期，各級領導干部面臨著繼續社會化的重任，應當清醒地認識到這點并自覺地去完成好。否則，不斷會有人被人民送進與社會隔離的監獄，強迫進行再社會化。
2、因社會小環境變化而產生的繼續社會化問題。社會變遷，也就是社會大環境的變革，人們是通過黨的政策和國家經濟形勢所感受到的。社會小環境的變化，是在社會大環境變革的基礎上，出現在我們身邊的具體的變化。當前的經濟體制改革，是利益格局的大調整，涉及到每個人的切身利益。住房、醫療、上學、就業等，都不再由國家包攬解決，必須由個人在政府、市場提供的同等條件下，公平地競爭獲取。個人物質利益意識大大增強，領導干部也不例外。而在消費標準不斷提高的情況下，如何建立合理的個人需要，是繼續社會化的一大內容。但是，一些領導干部卻沒有適應這一新情況，抵擋不了非主流文化諸如追名逐利、自私自利等市場經濟負面效應的影響，追求畸形的需要，或者產生相對貧困的感覺，進而步入墮落的人生。遼寧省沈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原院長賈永祥就是這樣的典型，他在自白書中寫道：“在任市政府秘書長期間，我經常陪市領導參加各種會議、視察、調研及慶典活動，到外省、香港等地招商、洽談，到國外考察招商引資。與港商、臺商和省內外私營、老板頻繁接觸，使我開闊了眼界，在與外商和私營企業老板的接觸過程中，我沒有從他們身上學習正面的東西，如創業精神，先進的經營管理經驗，而是羨慕他們奢侈的生活方式，并且逐漸開始追求、效仿，不知不覺地，人生價值取向發生了嚴重病變，由以為人民服務為宗旨轉向了追求個人的奢侈享受。……我由過去被動地接受別人吃請到主動頻繁出入高檔酒店，酒足飯飽之后，還要去洗桑拿、泡舞廳、打保齡球；由原來羞羞答答地收禮，到不斷地為他人謀私利，從中收受賄賂，一次收幾萬、甚至十來萬元也臉不變色心不跳；由最初的搞不正常的男女關系，到主動地找‘小姐’嫖娼。這時，我已經完全沒有了共產黨的氣味，已經完全墮落為地地道道的腐敗分子。”賈永祥因犯受賄罪、貪污罪、挪用公款罪和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被判處無期徒刑。⑧可見，領導干部在以利益為驅動力的市場經濟面前，如何避免貨幣拜物教、商品拜物教的影響，杜絕享樂主義、拜金主義的腐朽意識，是完成自身繼續社會化的一個十分重要的內容。
就第二類情況看，也可以分以下兩種：
1、因年齡變化而帶來的繼續社會化問題。隨著一個人的年齡增長，必然會帶來心理上的變化。這種變化，對不同職業的人，有不同的影響。一般來說，對掌握著大大小小權力的各級領導干部，往往會產生較大的負面影響。因為，他們將面臨著仕途到頂、退位失權的考驗。如果不能調整心態，擺正角色，就會失去正常的社會角色。職務犯罪中的“五九”現象，就是年齡變化中繼續社會化失敗的表現。浙江省金溫鐵路建設工程總指揮部原總指揮楊國章，正是因為沒有正確好處理退離問題，而重重摔了一跤。楊國章從1985年被任命為計經委重點建設領導小組辦公室主任至1996年2月離休，手中一直握有實權，參與了多個重點工程項目的建設。開始時，楊尚能自律。他給自己約法三章，不參加施工單位宴請，不接受禮物，不自己介紹工程承接單位等。1992年剛任金溫鐵路工程總指揮部總指揮時，楊還是保持了過去的作風，并給總指揮部的工作人員作了“不吃施工單位的飯，不介紹施工單位（由各縣、市選擇施工單位），不接受禮物……”等五條廉政規定。但是，楊國章最終還是在離休前栽倒了。在選用干部、發包工程、拆借資金及補助工程款過程中，收受他人賄賂共計人民幣6萬元、港幣1萬元，被判處有期徒刑7年。⑨大量的事實證明，每位領導干部要保持好晚節，在年齡增長、臨近退離的時候，應當自警、自省，自覺地完成好繼續社會化的任務。
2、因職務變化而帶來的繼續社會化問題。一是職務升遷后的繼續社會化。職務上去了，權力大了，責任重了，隨至而來的各種考驗也多了。在現今體制尚未健全的情況下，掌握權力的人，往往會成為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奉承腐蝕的對象。他們為了達到“尋租”的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地用金錢和美色，“死命”地拖領導干部下水。每位領導干部到了新的崗位，都應當清醒意識到這點，嚴格要求自己，擺正位置，自覺地抵制各種糖衣炮彈的襲擊。否則，自以為是，得意忘形，尾巴翹得老高，不能自覺接受監督，以適應新環境中的新情況，就必然會走向腐敗。浙江省平陽縣委原縣委常委、組織部長董順根受賄案說明了這點。董在任職期間，收受賄賂計人民幣15.5萬元，美金800元，被判處有期徒刑13年，剝奪政治權利3年。他在自我交代材料中說：“當上組織部長后，糖衣炮彈象潮水般涌來。”終于沒有抵擋住腐蝕而倒下了。⑩二是職位變動不順意時的繼續社會化。領導干部在沒有得到重用、崗位調動沒有滿足自己的愿時，往往會心理失衡，產生失望情緒，自身的抵御各種腐蝕的能力嚴重下降。如果不能及時調整心態，很容易做出違紀違法的事來。因先后受賄16.9萬元而被判處11年有期徒刑的浙江省國信控股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原懂事長、黨委書記陳文憲便是生動的一例。陳文憲也有過驕傲的過去，他說：我曾在農場勞動、在農場入黨，當時覺得自己黨性觀念比較強，從來不敢去想也不敢去收人家的東西。我一直在回憶，在當副鄉長時，人家送我一只鴨子我都退回去。當時總覺得不屬于你自己的東西就不應該要。在做溫州市長時，也能把握好自己。陳文憲的腐化墮落是和其職位的變動有著直接關系。1996年8月，經組織決定，免去陳文憲溫州市市長的職務，調往省國際信托投資公司擔任總經理。面對組織的這一決定，陳文憲感到莫大的失落，內心深處也起了根本性轉變，開始放松了對自己的要求，結果行賄者趁勢而入，陳文憲在新的崗位上倒下了。⑾職務的變化，是人一生中重大變化之一，如何使自己盡快地進入角色，使自己的言行合乎社會的要求，是領導干部繼續社會化的又一個重大課題。
社會總是在不斷發展變化的，人的自身也在不斷發生變化。因此，“人的社會化還具有終身持續性。個體是生存在社會之中的，個體自身的因素與環境因素交互作用，不斷地推動著個體的社會化。社會是不斷發展的，而人的社會化也要隨著發展變化，這樣個體才能適應社會所提出的要求與社會達到一致。因此，人的社會化，既有基本的社會化，又有繼續社會化的問題。”⑿領導干部要使自身與社會相適應，成為一名符合人民對領導干部角色要求的社會化的人，就一定要自覺地進行繼續社會化，象周恩來所說的那樣，活到老，學到老，改造到老。不然的話，就會發生蛻化的悲劇，這是無數深刻教訓所證明了的。
注釋：
①該案例見《風范· 警鐘——浙江省黨員干部反腐倡廉教育讀本》第385頁，中共浙江省紀律檢查委員會、浙江省監察廳《風范·警鐘》編委會編，浙江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
②費孝通主編《社會學通論》，天津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54頁。
③⑿楊雅林主編《簡明社會學》，中國地質大學北京管理干部學院、中國文化書院發行，第37——38頁，第39頁。
④⑥陳文斌主編《中國共產黨興廉反腐錄（1921年——1993年）》，西苑出版社1993年版，第85頁，第192——193頁。
⑤《鄧小平文選》第二卷第402——403頁。
⑦數據來源《廉政中國》，鮮琦著，四川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60頁。
⑧該案例選自《向人民謝罪——52個黨員領導干部違法違紀后的自白》，中央紀委宣傳教育室編，中國方正出版社2003年版。
⑨⑩該案例見《領導干部腐敗實案100例》，中共浙江省委“三講”教育領導小組 中共浙江省紀律檢查委員會編。
⑾該資料來自“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網站”。
